与历史上许多战争给人留下硝烟铁骑的印象不同,人们对吴越战争的关注焦点似乎并不在战场,而总是落在硝烟散尽的战后,落在才子佳人的最终结局上。勾践灭吴之后,范蠡、西施最终去了哪里?这似乎是一个千古之谜。

范蠡与西施初遇图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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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2年5月,台湾著名诗人余光中曾久久驻足蠡湖边,写下了《蠡湖》一诗——

对于范蠡西施究竟去了哪里,余先生也不乏疑问:传说范蠡西施泛舟五湖,在多水、多湖的江南,又是哪“五湖”呢?

吴越战争的焦点也似乎并非吴王夫差和越王勾践,而是伍子胥和范蠡。无疑,伍子胥、范蠡才是吴越二国的智囊和灵魂。自伍子胥被夫差赐死,就已决定了吴国的败局。而相对弱小的“越甲三千”最终能置“中原霸主”吴国于死地,范蠡可谓功不可没。

公元前495年,夫差在夫椒之战大败勾践后,进而攻克会稽,俘获勾践全家。夫差本可杀了勾践为父报仇,但他却鬼使神差地拒绝了伍子胥斩草除根、趁势灭越的建议,而认同了范蠡、文种的提议,只将勾践夫妇质押吴国为奴,为后来的灭国留下后患。三年之后,夫差又不顾伍子胥竭力劝阻,释放勾践,铸成无可挽回“放虎归山”“空惭伍胥”之大错。

勾践归越后,一日也不曾忘记“尝粪”之辱,他卧薪尝胆,强兵利器,十年生聚,积极备战。而文种、范蠡又不失时机地献上了“美人计”,在历史上这几乎是屡试不爽的妙计。

卧薪尝胆

计然很快便从苎萝山带回了美女西施、郑旦,并命人教其妆容、衣着、步态、歌舞、礼仪等媚术,经过严格培训之后,她们才被献与吴王。司马迁《史记·吴太伯世家》载:夫差十二年,勾践率领群臣拜见了吴王,“厚献遗之,吴王喜”。西施大概就是在此时作为厚礼之一被献给了夫差。面对此景,史家云“唯子胥惧”,忧心忡忡的伍子胥绝望地只说了一句:“是弃吴也!”清醒的他已然洞见,这样下去夫差是要丢掉吴国了。但狂妄自大的夫差哪里听得进逆耳忠告,反将伍子胥支开,派他去齐国出了个远差。

 

得到美女西施、郑旦的夫差,从此变得魂不守舍,整日恣肆游乐,沉溺于声色犬马,疏远朝政不说,还日益变得亲小人而远君子,喜佞幸而厌贤良。更甚者,竟然听信暗地通越的内奸太宰伯嚭挑唆,以“属镂剑”赐死了忠心耿耿的伍子胥。子胥辅佐两代吴王,实心任事,恪职奉公三十年,看见“属镂”自然无比悲凉、万念俱灰。自刎前其怆然道:“树吾墓上以梓,令可为器。抉吾眼置之吴东门,以观越之灭吴也!”早已看穿勾践狼子野心的他,此时已然预见到将来灭吴的并非齐楚,而是于越(越,也称于越)。他要家人在自己坟墓前种上梓树,使之成材足以制做棺木;并要求将自己的眼睛挖出,置于吴国面越的东城门上,他要亲眼看着勾践的军队进来灭吴。看似气话,却成谶语。

西施画像

此后发生的一切,正如伍子胥所预言的那样。两年之后,勾践趁夫差和各诸侯黄池会盟之机,亲率49000越兵突袭了位于无锡武进交界处闾江口的阖闾城,短短十天便消灭了吴国5000守军,彻底捣毁了这座伍子胥建造的城池。这场战役让吴越形势发生了根本性逆转。一向趾高气扬的夫差最后只好拿出“厚币”与越讲和。失去了阖闾城的他,此后正式移居姑苏木渎的另一座吴城,少了一道重要的战略防护。

六年之后,勾践再次向吴宣战。夫差被困城中长达两年余,陷于饥寒交迫之中。公元前473年的农历十一月,气候寒冷,气温极低,已经饥馑难耐的夫差趁夜色,在贴身侍卫护卫下悄悄逃出城外。然而,他很快就被勾践的部队围在大阳山。平日颐指气使的吴王,此刻底气全无,只低声恳求给自己一个机会,并表示愿如当年勾践一样赴越为奴,以平越王怨气。然而,勾践却凛然宣布,只能给夫差甬东(今浙江舟山一带)一座孤岛、百户人家,令其独居海岛自生自灭。在绝望、愤怒和羞愧之下,夫差只能悲叹一声“悔不听子胥之言,自令陷此”,自刎身亡。《史记·述赞》这样概括了吴国尾声:“夫差轻越,取败姑苏;甬东之耻,空惭伍胥。”

吴王夫差

一代霸主灰飞烟灭,而范蠡、西施功不可没。范蠡在助越灭吴、雪会稽之耻后,喟然自叹:七条治国良策,仅用五条,就使越国转败为胜,尚余之策何不富家?故而弃官经商,成为“富可敌国”一代巨贾。《史记》中,司马迁也将其列于“货殖列传”之中。勾践灭吴后,敏察而善于进退的范蠡很快就觉察到了越王内心的杀机,他在提醒文种“飞鸟尽,良弓藏,狡兔死,走狗烹”之后,果断弃越,自称“渔父”,隐遁江湖。

司马迁在《史记》中不无悲悯地描写了范蠡的归宿:心灰意冷的范蠡及时抽身,但妻儿俱被勾践杀戮。范蠡先隐于蠡湖养鱼,后隐入宜兴山中。当越国彻底控制了吴地之后,难以藏身的范蠡转身去了齐国。他通过晒售海盐迅速成为一方富豪,仗义疏财,施善乡梓,为人称道。他的贤明能干为齐王赏识,诚邀其赴国都临淄主持政务,然而范蠡却惊醒“久受尊名,恐非吉兆”,再次选择急流勇退,归还相印,散尽家财,一身布衣,三迁至陶(今山东菏泽一带)。在鲁国,范蠡通过经商积资,再成巨富,号“陶朱公”,也被民间尊为“文财神”。范蠡的功成身退,堪称史上典范,故司马迁盛赞其“三迁皆有荣名”,苏轼亦感慨“春秋以来用舍进退未有如范蠡之全者。”

那么,传说中与范蠡一同泛舟五湖的美人西施,最终结局如何?与行迹清晰的范蠡相比,西施的下落迄今仍是难解之谜。有人认为,史上根本就没有西施其人,这位美女纯属后世杜撰的人物。在上古一些文献中,“西施”是对美丽女子之统称,与《汉乐府》中的“罗敷”一样,都是美女的泛指。确实,《国语》《史记》等信史中,都未见有关西施记载。最早出现西施魅影的《吴越春秋》,其实已是数百年后的东汉之作。而在《吴越春秋》里,西施的结局是这样的:“(吴亡后)越浮西施于江,令随鸱夷以终”。“鸱夷”被释为牛皮袋子,亦有人认为“鸱夷子皮”乃范蠡自号。于是,这段话有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解读:一是西施被塞进牛皮袋子沉了江;二是西施从江上随范蠡而去。当然,民间最津津乐道的则是西施范蠡“泛舟五湖”的说法,此说源于东汉的《越绝书》,称“西施复归范蠡,同泛五湖而去”,这大约是基于“有情人终成眷属”的传统文化观念所做出的推演,正如“梁山伯与祝英台”的最终化蝶。

《吴越春秋》中的记载可追溯至春秋奇人墨子(墨翟)。《墨子·亲士》中首次提到了西施之死:“西施之沉,其美也!”意思是西施因其美貌而被沉江而死。墨子乃春秋末期人,他出生时吴越争霸已近尾声,是否亲闻或目睹西施结局也未可知。历史上,“红颜祸水”一直是亡国者推卸责任的惯用借口,将失败归咎于“美人太美”实在是荒唐至极。从千年宫廷政治的险恶和勾践的为人,墨翟的话大抵可信,一来越王勾践为人阴鸷残忍,为其忠心效力者几乎无有好下场;二是作为一个女子在春秋战乱大规模的残酷杀戮中,区区生死对统治者实在算不了什么。“鸟尽弓藏,兔死狗烹”的政治铁律一向如此。坊间还有一种说法,说战后西施一度被带回了越王宫,但吃醋的越王妻却不能容忍她的存在,所以趁越王外出时而将西施沉了江。

西施画像

西施与范蠡,如果真是一对情人,那么西施之死是否让范蠡纠结一生?如果二人确系恋人关系,那么范蠡出于政治目的而将爱人献予敌国吴王,西施的内心又该是怎样彻骨的凄惶与悲凉?历史上,大多美好传说的背后都充满阴森与血泪,正如梁山伯祝英台绝无可能化蝶一样,远古美女西施的结局也必然归于悲剧。不过,作为一段历史的碎片,范蠡西施的传说犹如闪烁于久远时空的星辰,神秘凄美,亦真亦幻,让人遥想与思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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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庄若江

庄若江,江南大学教授,市政府智库成员,吴文化江南文化研究专家,全国人文社科系统优秀科普专家。历任中文系主任、影视传播系主任、文学院副院长、江南文化研究中心主任,兼任江苏台港与海外华文文学研究会副会长、无锡江南文化研究会副会长,全民阅读促进会副会长等,长期从事地域文化研究、两岸三地文学比较研究和影视剧策划创作,曾为多位党和国家领导人解读吴地文化,受到高度评价。

著有《城市文化论》 《说吴》《吴文化内涵的现代解读》《工商脉动与城市文化》《江南诗性文化的多元解读》《无锡望族》《千载化育 璀璨华章-人文无锡读本》《江苏文化史·无锡卷》《无锡工商文化》等21部著述,在各类期刊发表论文140余篇,多次获省部级、市级哲学社科优秀成果奖。另有大型人文纪录片文本《说吴》《惠山祠堂群》《诗画江南》,电视剧《江南望族》,电影《锡城往事》,舞剧《中华酒歌》《千年运河》《风雨锡商》等文本创作,曾获第六届国际纪录片选片会“十大金奖”、最佳撰稿奖、文学艺术突出贡献奖等。

朗读者:陈颖

陈颖 江苏新闻广播《新闻服务区》主持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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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:余晓辉

美编:张一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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